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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锋:故土离情

编稿时间: 2023-06-15 来源: 县教育局 作者:未知

  芒种时节,山坡溪涧处,丛生的浅棕色野芒花犹如一串串羽毛随着湿热的季风在空中摇摆,好像欢迎我这位阔别老屋旧址近三十年的游子归来。从井坡里出发,拨开沿路的荆棘与乱枝,我摸索着找到了童年和少年时代度过的故园荒芜地。是时候来看看生养我的故土了,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母亲那高大勤劳的身影,土地其实也是母亲,母亲一生与土地分不开,她将自己最好的年华与这块土地上丰硕的收获留给子女,自己也化作山脉一隅长眠在故园的山咀上。

  我的老家旧居偎依在张师山余脉的褶皱深处,屋场与通城县彭洞村、岳阳县的钟山村田土山塘接壤,是个两省三县搭界的地方。老辈人叫对门坡里,其实就是山间一块不大的平地。树大当分杈,父亲八兄弟蜗居在坳背的沈家大屋,在我读小学三年级时便白手起家建起了一栋明三暗五的土砖屋,后继又在西面建起了有厨房、猪圈、柴房和厕所的单坡式偏屋。老屋虽然低矮且缺少现代装饰,看起来“土里土气”,但它却成为我们一家遮风挡雨的温馨庇护所。我在这里度过了物质贫穷却充满快乐幸福的童年时光,艰难而励志的求学岁月,养成了不怕吃苦、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坚韧品格。直至90年代初我从城里的中专学校毕业时,父亲才取用全部的积蓄,购置了大伯家傍公路已搬迁的红砖屋。

  屋场原来是一坡梯田状的红薯地,间种些绿豆、红豆、豌豆等不用怎么施肥的农作物,那时老屋里人多柴少,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山岗,裸露着黄泥和沙石。因为我们一家的到来,让这块不毛之地有了生机和绿意。村组里干部们开会说要封山育林,严禁随意砍伐林木,其时山林里基本没有几根成材的松树和杉树了,连栗木、檵木、栎树等杂柴也不多了,母亲便带着我和弟弟到通城、岳阳界上的大沙坡、细沙坡里去砍柴,因为那边是三不管地带,只要早出晚归,干部门就不会来找麻烦。父亲常年患有严重的支气管炎,有时为赶路,母亲连水也顾不喝,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担负起全家的重担和希望。那是家里不来亲戚是难得吃上一次猪肉,为改善一家人的伙食和营养,母亲从通城外婆家采来高笋移栽在屋前的田圳沟渠,弄来鳊鱼、土鲫等鱼苗投放在水塘里。其中有种叫小鱼叫沙钩鱼,繁殖能力相当快,每到夏季早晨一群群簇拥于沙滩上,母亲挽起裤脚小心翼翼地用捞米用的筲箕去捉,下油锅煎炸或煮汤非常美味,至今我还特别惦念着这种小河鲜,可惜市场上已经难觅它的踪影。

  在茹苦含辛父母的默然身教中,我们兄弟仨自小学会了坚强和自立,懂得了感恩父母。放学后先要帮助父母亲做家务,如放牛、扯猪草、赶鸭子。我最喜欢的是扯猪草,有时和堂兄弟姊妹一起,有时独自去田墈边,溪水滩头,山沟潮湿处寻找,至今还依希记得一些猪们喜欢食用的野草名称,如常见的带有黏性的糯米滕、格子草,芳香异味的辣马蓼,被称为“解毒草”的马兰草,俗名鱼鳅串,开着蓝莹莹花色、蝴蝶般形状的鸭跖草,顶部蓬松的狗尾巴草,其实它的学名叫小白酒草,乡民却给它取了个摹状的名字,便于小孩子也能记住它。从现代科学看来,好多种猪草其实人也是可以食用的,不仅营养丰富,有的还具有药用价值,难怪农妇们能把贪吃的猪儿喂养得膘肥体壮。

  从地里刨食无疑是辛苦的,有时还是单调乏味的,手脚被倒刺挂伤,被花脚蚊、野蜂蜇伤,甚至被蜈蚣、毒蛇蛟伤是常见的事。百草皆是药,山里人从不畏惧这些,顺手扯来消肿止痛的大青叶、紫花地丁、金钱草、蒲公英、敷烟树叶,因为劳动是创造价值的唯一源泉,个人在奉献社会的同时,也满足了自身的生活需要。在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同时,山里孩子还收获着大山的恩赐,如摘一把米饭树浆果来吃,采摘酸甜味的虎杖杆、红彤彤的刺泡果、白胖胖的茶苞、美味的羊奶子与牛卵坨,这些野果的天然口味是任何人工种植的高档水果所不能替代的。

  山路还是那条崎岖的山路,上学路上的那块大青石因少了人们的活动布满了青苔,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是两鬓生霜,儿时的童年伙伴都是“奔五”的成年人了,有的兴家置业在大城市,有的成了单位的一把手,有的如父辈般耕耘在故土的沟沟壑壑,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。老屋的基址上留下了父亲当年亲手栽下的杉树,如今已是碗口来粗。一排无人采摘的老茶树孤零零地守护着故园,似乎要告诉人们这里曾经住过一户人家。

  夕阳西下,满目苍翠千重绿,堂兄建造的全村第一栋轻钢别墅披上了金色的外衣,村村通应急广播传来悦耳的时事新闻。满山的烟竹、棕榈树、淡竹叶、大青叶、蕨类、博落青、檫木依旧在故乡肥膏般的土地上倔强生长,夏季的雨水与适宜的温度让它们与高大的马尾松、笔直的杉树有了争夺阳光的资本,自然界万物互联又和而不同。沈从文先生说过,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。近乡情已怯,不敢问来人,故土难离,难离故土,我满含泪水告别曾经养育我的故园,多想回头再望一眼它的容颜。